62期四南之聲：李野墨朗讀《平凡的世界》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《平凡的世界》朗誦節選
蒙蒙細雨之中，孫少平撐著一把，黑色的雨傘，來到了礦區的報欄跟前。這些年，他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：每天都要到這里來，把報上的內容通讀一遍。
　　今天，省報上的頭條新聞讓他大吃一驚：南方那座著名的城市被洪水淹沒了！緊接著，電頭：“記者田曉霞”這幾個字迅速地躍入他的眼簾。“啊，親愛的小霞已經在那里了嗎？那她還來得及回到黃原來趕赴我們當初定下的約會嗎？”但是，對孫少平來說，真正爆炸性的新聞是緊接著這條消息之后的幾行字——又訊：本報記者田曉霞在發出這條消息之后，在抗洪第一線為搶救群眾的生命英勇犧牲……
　　犧牲？我的曉霞……
　　孫少平一下子把右手的四個指頭塞進嘴巴，用牙齒狠狠地咬著，臉可怕地抽搐成一種怪模樣，洪水撲滅了那幾行字，巨浪排山倒海般地向眼前涌來……
　　他瘋狂地奔過選煤樓，沿著鐵路線向東面奔跑。他任憑雨水在頭上臉上身上漫流，兩條腿一直狂奔不已。他奔過了東邊的火車站，奔出了礦區，一直奔跑到心力衰竭，撲到在了鐵道旁的一個泥水洼里。
　　東面駛來的一輛運煤車在風雨中噴吐著白霧，車頭如一座小山一般急速奔馳而過——孫少平幾乎和汽笛的喧鳴同時發出了一聲長嚎……
　　孫少平伏在泥水中，絕望地呻吟著。大雨在頭頂嘩嘩澆潑，滿天黑色的云朵，潮水般向北涌去。鐵道那邊的黑水河，發出嗚咽似的聲響。遠處，矸石山那邊，矸石噼噼啪啪地向著深溝里滾落，滾落，整個大地都在向深淵滾落……
　　當天下午，同宿舍的人給孫少平帶來了一封電報。他從床上跳起來接過電報的時候，手抖得象篩糠一樣，他希望這是曉霞打來的電報，他相信會有奇跡出現。
　　但是，電報是曉霞的父親發來的——銅城大牙灣煤礦采五區孫少平速來我處田福軍。
　　孫少平神神魔魔、赤手空拳地走出了宿舍。擠上了開往銅城的長途汽車，又失魂落魄地坐上了開往省城的火車。火車在茫茫大雨中駛過綠色的中部平原。
　　孫少平伏在座位前面的小桌上，閉住眼睛。巨浪在心頭一排排掀起，又猝然間落下，波浪中一次次地浮現出曉霞那美麗的臉龐。孫少平心中緊張地做著各種設想：其實曉霞并沒有死，她已經在什么地方上了岸；也許她只是受了點輕傷，眼下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；那么鮮活而蓬勃的生命，怎么可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呢？
　　孫少平雙手蒙面伏在小桌上，淚水糊滿了手掌，疲憊不堪，似乎不是火車拖著他，而是他拖著火車在向著省城飛奔……
　　深夜，孫少平終于走進了田曉霞家的大門，剛一進門，他便在門邊立住了。
　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小桌上那個帶黑邊的相框。相框上挽結著一綹黑紗。旁邊的玻璃瓶內插幾朵白色的玫瑰花。相框里，曉霞的頭稍稍歪著，爛漫的笑容像春天里的鮮花和夏天里的太陽。那雙魅力的眼睛欣喜地直望著少平，似乎在說：親愛的人！你終于來了……
　　一位老人羅著腰坐在沙發上，象失去了知覺一樣幾乎沒有任何反應。這是曉霞的父親，田福軍。
　　孫少平無聲地走到小桌前，雙膝跪倒在地板上，望著那張親愛的笑臉，淚水洶涌地沖出了眼眶。
　　他撲倒在地板上，抱著桌腿，失聲地痛哭。過去，現在，未來，生命中的全部痛苦都凝聚在了這一瞬間。人生最寶貴的一切就這樣早早地結束了嗎？只有不盡的淚水祭典那永不再復歸的青春之戀……
　　當孫少平的哭聲變成嗚咽時，田福軍從沙發上站起來，靜靜地立了一會，說：“我從曉霞的日記中知道了你，因此給你發了那封電報……”
　　他走過來，在少平的頭發上撫摸了一下，然后摟著少平的肩頭引他到沙發上坐下。他自己則走到窗前，望著窗外飄落的蒙蒙細雨，低聲說道：“曉霞是個好孩子……我們都無法相信，那樣充滿了活力的生命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。她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另一個更年幼的生命。我們都應該為她驕傲，也應該感到欣慰……”說到這里，他轉過身來，兩眼含滿淚水：“不過，孩子，我自己更為欣慰的是，在曉霞活著的時候，你曾給過她愛情的滿足。我是從曉霞的日記里知道這些的。是的，沒有什么比這更能安慰我的痛苦了。孩子，我深深地感謝你！……”